這本書是李永熾老師的回憶錄,由李老師口述,其女公子李衣雲教授執筆。因為我上過李老師的課,又認識書中提及的多位人物,因此迫不及待的購入拜讀,花了一天時間讀過一遍,果不其然勾起我不少舊時回憶。
我印象中上過李老師的「研究實習」,至於有無上過其他的課,則已經不復記憶了。李老師從不曾開早上的課,因為他是夜貓子,研究實習的課堂時間也是在下午。當時李老師還抽煙,每回一進教室前,就是濃重的煙味先到,對我這個煙槍來說還好,應該苦了不少不吸煙的同學吧。
李老師的文章條理分明,但說實話,講演或上課則非其所長,一方面客家口音很重,另一方面口語表達時贅字很多,我曾經負責將他在某場學術會議的口頭講演打成逐字稿,結果是滿篇的「這個嘛」、「所謂的」,文意很難不被打斷。後來在電視上看他與眾多名嘴唇槍舌劍,也實在是辛苦。
當年正當是解嚴前後,台大歷史系裡頭公然的獨派教授只有兩位:李永熾和鄭欽仁兩位老師,學生們都知道,至於會不會因為本身的政治立場去選擇指導教授,這我就不清楚了。兩位都是留日,但出身大不相同,李老師是鄉下子弟,鄭老師可是新竹鄭家後人,開台進士的嫡系子孫。
當年系上的老師政治立場應該還是偏藍的居多,但因為是老同學或是學長學弟關係,私下感情也不算差。通常老師們不會在課堂上公然批評其他老師,在台大歷史系所那麼多年,我只在課堂上聽過一兩次,而李老師從來不會。看完書中提到李老師與圖書館員的對話那段紀錄,就能瞭解李老師頗有君子之風,李老師書中對同輩師友和學生的評論或好惡從不假辭色,但僅對這位已經故去的臺灣史老前輩姑隱其名。
在書中,李老師數度提及他擔心自己的政治立場影響學生的出路,我自己就有親身體驗。當年台大博士班報名時需要兩位教授的推薦信,我去請曹永和老師和李老師幫忙,李老師問我說:「我寫是沒關係、但是不會對你考試有影響吧?」當時我少年白目,竟然回答:「反正這是象徵性的推薦,沒差啦」。
書中的另一位要角:方瑜老師,我認識她很晚,也幾乎沒啥交集。只記得是大約在2000年前後,每週會在上夜間部的課時,在共同教室的休息室碰到面,她對我們幾個煙槍在休息室公然抽煙很容忍,人也極溫和。聽說她這兩年身體不適,希望她早日康復。
至於本書的著作人李衣雲教授,我僅聞其名,未識其人。唸書時偶而會聽王鴻泰學長說:「昨天去李老師家,又陪衣雲小妹妹玩」之類的話,才知道李老師有個女公子名字這麼浪漫。後來聽說她因為喜歡動漫,因此碩士論文研究動漫、後來去東京大學留學等等。
書中提到幾位李老師的學生,其中有幾位是很有意思的人。
薛化元學長說話很大聲,頗有威嚴,但我與他沒啥往來。一方面他大了好幾屆,而且又很忙,只有偶而在研究生休息室碰到才講幾句話,後來我才知道他如此少年老成。
我與王鴻泰學長算是比較熟,他頗有魏晉之風,但不是傅粉塗朱之徒,而是玉樹臨風、一頭披肩長髮,眾人戲稱他為「耶穌」。他碩士論文研究三言二拍,頗涉男女之事,不少人為之側目。後來他別出心裁用線裝方式裝訂論文,一時奇貨可居,我也去求了一本,至今寶藏。
另外還有江燦騰學長,他是江湖難得一見的奇才,命運多舛,但不被命運擊倒,後來亦卓然成家。每次他到休息室來,總是興沖沖的找人大談臺灣佛教史,但聽懂的又有幾個?
楊翠在博士班算是我學妹,但她出道甚早,又頗有文名,大概也沒幾個人真的叫他學妹吧?我記得偶而在研究生休息室碰到,印象中她好像都是蹙著眉頭讀書寫東西,甚少與人攀談,讀了李老師回憶錄才知道原來她討厭到台北來。
最後談談書中提到的兩位已經故去的師友,一位是錢新祖老師,一位是王俊中。錢老師教碩士班的西洋史學名著選讀,上課時總叼著煙斗,抽一斗完,就走到窗邊挖煙灰,幸好教室在一樓,窗下只是院子的草皮罷了。後來錢老師去香港教書,患病後回台住院,我曾和同學去醫院看他,但後來照護重責,大概都是其他熱心同學承擔了。
俊中是我大學同學,家學淵源,才華洋溢,但為人甚謙和,只是總覺得講話鼻音很重,最近才知道是早年患病,因治療的後遺症所致。研究所時專研藏傳佛教,成一家之言,可惜在2002年英年早逝。
最後提到讓我驚訝的事情,我原先以為李老師只用本名和李映萩這個筆名寫作,沒想到李方中也是李老師的筆名。我以前愛讀西村京太郎的推理小說,尤其是十津川警部的辦案故事,其中就有好幾冊是李老師翻譯的咧。
以上拉拉雜雜的寫了一堆回憶,不知是否於事實有所違誤?其實還有許多雜憶被這本回憶錄勾起,但我想還是留在日後有機會再說吧。
最後要提的是,回憶錄一開頭所說的八寶圳是日本人開鑿的,似乎與史實不符,八寶圳開鑿應該是始於清代。